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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/ 湘峰    

图 / 张进

 

我的人生分成两个阶段:抑郁前和抑郁后。我今年48,抑郁25年,占据了我生命中的绝大部分。
 

我依然没能走出来,也许不是个够格的分享者。但,不以成败论英雄,我二十多年的抗郁史或许能给他人一些帮助。

 

一  

 

我的抑郁,我想首先有遗传因素。我的父亲,虽然在我14岁时就去世,且我们从未在一起生活,但回想与他有限的相处,基本确定他有神经功能症,比如郁郁寡欢,经常头晕。

 

其次是性格因素,因为父病家贫,经常被人取笑,小时的我很自卑,但又特别好强,想要靠努力改变自己命运,拼命读书,也取得了一定成就。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,总想证明给人看。另一方面,比较软弱,被欺负时不敢抗争,又不甘,怪自己无能,将愤怒指向自我。
 

最终,25年前,因为与同事的一次矛盾,整整半年精神高度紧张状态,终于崩溃,从此陷入抑郁的深渊。

 

我的症状总体而言应该属于中度,极端的木僵状态没有经历过。但中度已经非常痛苦了,快感缺乏就不说了,从没奢望过。最困扰我的是社会功能严重下降,脑子如灌了浆糊,思维迟缓、记忆减退,俨然废人。

 

幸运的是,大部分时间我的状态能维持在6分左右(以10分为满分),可以应付基本的工作和生活。偶尔会有几天沉到谷底之时,但往往会触底反弹(这也是一种自我修复吧)。也会有到8分的时候,但一般昙花一现,可遇不可求。

 

二  

 

生病就要吃药,但最开始我不愿意成为药物的奴隶。所以抑郁的最初两年,我坚持不吃药,也未进行过其它治疗,带着症状生活。神奇的是,抑郁自愈了。差不多有一年,我恢复了聪明自信,我以为从些告别了这头恶魔。然而,仅仅一年,没有任何来由和外部刺激,我复发了。
 

这次来得如此汹涌,实在无法忍受,只得按照医生给我开的处方,服用文拉法辛和阿普唑伦。
 

应该说我与药还是有缘的,吃药第一天便见效。我记得那天早上一觉睡到天明(以前都是四点多早醒),睁开眼,阳光灿烂、鸟儿鸣唱,世界如此美好。药物如此神奇!尽管有诸多副作用,我决定坚持下去。

 

然而,事实证明,药物可救一时,不足以医一世。很多医生言之凿凿地说抗抑郁药没有耐药性,但对我不是,几个月后,药效大减,加大剂量也无济于事。
 

我遍尝百药,五朵金花、阿戈美拉汀等尝了个遍。只有对舍曲林有些应答,但药效同样只维持了不到一年。但是,我不敢停,药物没有让我更好,但我担心没有它我会更坏。如今,我服药已超20年,每天早上一颗舍曲林,如日常饮食。

 

除了药物,我认为,对我帮助最大、让我抑郁二十多年能坚持工作,维持基本生活功能的是运动。我几年每天游泳一小时,或跑步5KM,每次运动完,尤其是大汗淋漓后,头脑特别清明。运动也给我带来了其他收益,如体重适中、无抑郁症外的其他疾病、体能超过同龄人。从这点来说,抑郁成就了我,尽管我不愿感谢它。

 

三  

 

我还系统地学习了伯恩斯新情绪疗法、森田疗法、正念、佛学等,也进行了不懈的练习,如每天打坐、记认知扭曲日记等。我的感受是,这些疗法太难,因为涉及到根深蒂固的价值观的重构。至少到目前为止,这些疗法对我收效甚微,主要是给我一些希望。

 

每当看到一些患者通过这些疗法彻底走出抑郁的故事时,我禁不住想:是我努力不够、缺乏慧根、还是命中注定?当然也许这些疗法一直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,我仍将坚持下去,期待着量变到质变的顿悟。

 

如今,我仍在抑郁中挣扎。最幸运的是,家庭比较和睦,妻子很爱我,对我非常关心,家境也还过得去;我要感谢自己的是,一直没有放弃,带病工作和生活。

 

未来还很漫长,对抑郁症患者,尤其如此,我基本可以确定,抑郁这条黑狗会与我陪伴终身,既然如此,那就认了,顺其自然,为所当为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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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进

张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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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渡过》作者,“渡过”公号创办人,财新《中国改革》执行总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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