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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/  佩奇   图 / 张进
 

一  

大约在今年上半年的时候,我感觉自己有一些异样:在路上听到人大笑会恐惧,见到密集的人群会恐惧,和人交谈会恐惧,乘坐交通工具会“心惊肉跳”……渐渐的,我根本不敢出门了。为了逃避出门可能受到的惊吓,我每天只能在家待着。

 

其实早在2019年,我就有过一些症状。那个时候我大三,由于备战保研,学习压力很大。同时,我还参加了一个体能消耗比较大的团体实践。深夜我和同学们一起坐大巴车去参加实践活动,同学们都睡着了,只有我惊恐的瞪着眼睛。大巴车的每一次颠簸都会引起我的恐惧,害怕极了的时候,我就用指甲用力抠手臂,疼痛不仅会让我更加清醒,而且能在短暂的一瞬间帮助我掩盖恐惧。

 

那时我的肠胃功能也很差,吃饭没有胃口,吃一点东西都不消化。在食堂吃炒豇豆角,我只能一根一根的送进嘴里,一点一点的咀嚼吞咽。有时半夜忽然惊醒,觉得心慌气短喘不过气,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宿舍门口发呆,等待身体的不适过去。

 

沉浸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中,我并没有理会这些身体上的不适,只当是自己身体虚弱又缺乏锻炼,忍一忍就过去了。

 

2020年10月,我成功保研到了心仪的学校读直博。未来的研究生导师对大四预备役学生的科研参与程度有较高的要求,和大三时相比,我的压力更大了。参与课题组的程序开发期间,我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枕边的电脑查看程序运行情况,晚上比备战考研的同学更晚回到宿舍。对于身体出现的不适,我没有放在心上,而是一忍再忍。

 

直到2021年6月末,我从本科学校毕业时,头痛、头晕、乏力、心慌、心悸、没有食欲已经严重困扰我。我去北京的中医医院求诊,开始喝中药,那些中药支撑着我完成了毕业的一系列流程。此时,我还是没有想到可能是自己的心理状况出现了问题。

 

2021年9月-2022年7月,我在北京的郊区进行研究生一年级的课程学习。与此同时,我发表了两篇SCI论文。在很多很多的夜晚,我觉得太难了想要放弃,我甚至已经关上电脑躺在床上,但翻飞的思绪让我难以有片刻的宁静,我想到研究思路,想到文章架构,想到老师父母的殷切期盼,想到自己的追求......我知道我必须要休息了,就摸出校医院开的安眠药吃下一粒,换来一夜安眠。

 

还有许多的时候,我觉得这样活着真的太难受了。不仅仅是因为事情很多很难做不完而难过,而是明明我想给自己放放假,但身体的不适困住了我。我没有能力像我想象的那样,跟朋友们去吃饭、游玩、说说笑笑,我从床上坐起来化个妆就累的喘不上气了,我吃东西根本消化不了胃很难受。我什么都不行,我只能在我的小屋子里,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。

 

2022年7月,研究生一年级的课程结束了,我和导师请假回家乡哈尔滨休息。我的导师非常通情达理,她叮嘱我好好休息,没有再给我安排任何科研任务,还时常问候我的身体情况。

 

可是即便没有了科研压力,即便我什么也不做了,我还是没有好起来。我仅仅是去了趟以前最常去的购物商场,就吓得“魂飞魄散”,踉踉跄跄的回到家对着妈妈痛哭。乘坐地铁和公交车已经成为我想都不敢想的世界上最困难的事。可它们明明是日常生活中再常规不过的事。

 

回家第二天就开始看中医喝中药,不知为什么,药难喝的要命,病情还越喝越重。

 

我的家人心急如焚,开始寻求非科学的方法。奶奶在老家找了大仙儿给我问诊。老家的大仙儿对着我唱着和说着我听不懂的词,问我听了啥感觉,我说我冤枉。我现在想了想,其实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委屈。那一刻的我又可悲又可笑,我寒窗苦读20年,终于做了博士研究生,现在却在寻求这样的解决方案。

 

不久,我就从被困在家里变成被困在床上了。我的头好像有千斤重,而且又痛又晕,我已经难以起身和直立行走了。

 

二 

到了今年7月份,我哭着给远在厦门的男朋友打电话说,我真的不想活了。男朋友闻讯,立刻去导师办公室请假赶到了哈尔滨。

 

转机终于出现了。我的导师听说我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,在繁忙的科研工作重抽出时间辗转联络,最终推荐我去当地一家知名医院就诊。

 

我先吃了三片镇定药(不然我都没法出门),在父母和男友的陪伴下,勉强乘车熬到医院,进行了问诊。

 

治疗大约20天,我就从卧床不起,想离开这个美妙的世界,变得再一次活蹦乱跳了。每一次去见医生,我都非常有收获。

 

第一周,我确诊了抑郁症。医生让我坚持听音乐。“琴”作为古人八大雅事之首,能够与身体产生共鸣,辅助将紊乱的身体节律拨乱反正。除了最初几天可能是药物副作用导致的病情加重,我已经慢慢开始好转了,从卧床不起到能慢慢下床走几步。

 

第二周,医生揭示了我的病因,即对生活只有怨恨和厌恶,没有了爱。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,我很厌烦写论文,我想逃避,但是我自己又不允许我逃避。我总是怀着怨恨的心情。怀着爱心面对生活,才是我好起来的关键。

 

第三周,我开始尝试克服对外出的恐惧。医生给我讲解了成语“惊弓之鸟”。我对一个场景的恐惧,是因为我曾经对这个地方害怕过,只要再去,就又会勾起我的恐惧,而我要明白的是,现在是现在,从前是从前,从前我害怕过不代表现在还要害怕。面对恐惧要勇往直前,一鼓作气,念头不能退缩和回转,一旦迟疑,我就会被恐惧捉住。

 

第四周,医生建议我准备去复学。在之前让你患病的环境,依然能够正常生活,才代表病彻底治好,我不能永远生活在父母身后的摇篮里,我需要重新站起来,去面对我应该面对的一切。于是,我置办好了行李,提交申请,可惜因为疫情而暂时搁置。

 

第五周,医生鼓励我在未来的人生之路上,要带着挑战、刺激、轻松、愉快的心情向未知出发,探索更多的未知,就会发现更多的未知,获得更多的已知。在生活中,要让自己的内心充满爱,这样我所见的世界也会充满爱,我也能够用爱影响身边的小世界、小团体,使身边充满爱。

 

第六周,因为未能按预期返校开展科研工作,心情有些低落,身体又出现了一些轻微的抑郁症症状,医生指导我调整自己的心态,外界因素是我们无法改变的,但我们可以主导的是我们的心境和面对它们的态度。在被抑郁情绪和难受的身体状况吞噬时,万万不可寻短见轻生,除了首先要寻求专业的治疗外,我们可以做的,就是静静地等待转机,还有那一瞬间的感悟和体验,帮自己破除迷局,从泥沼中解救出来。

 

第七周,要出发去复学了,针对我依旧抵触乘车的症状,医生告诉我,“不怕念起,只怕觉迟”,指导我及时觉察自己的纷乱的思绪,将它们及时扼杀。医生还鼓励我将患病经历和治疗过程凝练成文字,在未来的人生之路中,在再遇到类似情况时,及时提示自己——

 

于是,就有了你们看到的这段故事。

 

三 

“经过同样跌荡,可会学会释放”。这是张敬轩《笑忘书》中的一句歌词。他曾经患有严重的抑郁症,面对负面情绪,张敬轩尝试透过作品将自己的心情抒发出来,以自己当下的经历作为歌曲的灵感,其中《笑忘书》和《缺》更成为他的代表作。郑秀文也称自己曾陷入很严重的抑郁症,一度让她怀疑人生。但她一直鼓励自己“人生高高低低其实很正常,不要放弃,坚信总有一天可以爬起来”。

 

是的,总有一天可以爬起来的。无论经历什么样的焦虑、抑郁情绪,都请相信,总有一天可以过去。觉察到它们的存在,并开始面对它们,是你迈出的的第一步,也是最重要的一步。

 

希望们都能从这一段避无可避的难忘经历中,汲取一些之前没有的力量,然后将这页翻过去,成为更好的自己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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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进

张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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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渡过》作者,“渡过”公号创办人,财新《中国改革》执行总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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