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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、图 / 无续(22岁,图为休假时去打卡的网红咖啡馆,远处的是天山)

暂且把先这些经历称做故事吧,故事有点长,但如果您有耐心读下去,我将不胜感激。

 

一  抑路伊始

2017年上大学之前,我从来不知道抑郁这个词,也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,只是高三开始,“精神病”这三个字被扣在了我的身上。

我也知道原因,正常人谁会时不时找点东西把自己手腕割的血肉模糊,谁会执着一定要吃食堂最便宜的饭菜,买不到就饿着,起来就像个疯子。大家嘲笑和讨厌的是我的“不正常”,就像初三那年一边撞墙一边想拿菜刀砍死自己一样,我的高三也像个疯子。

有人会问,家长和老师不管吗?我与父母并不亲密,他们对我唯一的要求也是懂事,最好不要给他们惹麻烦。至于老师,最重要的就是升学率。印象最深的还是高考完班主任很讽刺的问了一句:“考完了头不疼了吧,也不用上学了。”姑且称做熬着过日子,熬着终于终于上了大学。可以离家远远的,越远越好。

大学以后,我开始知道原生家庭是什么意思,还有一种病叫抑郁。抑郁不是我吃饱了没事干想太多,也不是我矫情,它真的是一种病,一种让人很难受很难受的病。我知道自己心理状态和身体状态不对:时不时头疼,拍片子也找不到原因,但是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,只要不去医院,就什么病都没有!再加上我本人也我习惯忍耐,也不知道自己的感受也会很重要。对于我来说,什么事忍忍就过去了。

真正的导火索,应该2018年外公病倒、去世。因为十一留在学校做兼职,假期一过,接到家里来的电话,外公已经躺在ICU,失去意识了,因为我的任性,不想回家,没能最后再见外公一面。请假回家的时候,哭了一路,第一次这么恨自己选了离家远的学校。

在车站是表姨妈接的我,一路上她紧紧握着我的手,告诉我:别害怕,我们都在。那是我第一次知道ICU原来这么可怕,走廊上陪护的家人那么无助。我是看着外公被医生下病危通知书,听着医生劝我们放弃治疗。除了无助,那会儿更多的还是害怕,这个世界上,最爱我的当属外公。

带外公回家的时候,我轻轻拉着母亲的衣摆,不知道想安慰她还是给自己一个安全感。但是不到三秒钟,她推开我,说了一句:离我远点。嗯,后来我真的离她很远很远。

外公刚刚下葬,母亲病倒了,我想留下照顾她,暂且多请两天假,她让我“滚回学校”,嗯,我也真的滚回去了。

回学校刚开始状态没那么糟糕,浑浑噩噩过了段时间。白天上课还算平静,晚上开始拉上床帘边咬着被子哭边拿小刀一点点割自己手腕,看见血的时候似乎能让自己镇静一点,心里好受一点。后来有一天头疼的受不了了,无法集中精神上课,鼓起勇气跟辅导员请了假,说去医院看看头疼。

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一个比较大的综合医院,一个人去医院的路上有点害怕,但是更多的是不想再这么被折磨下去了,所以即使不知道该挂哪个科室的号,不知道钱够不够,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。要是放在现在,我大概是没有那种勇气了。

第一个医院拒绝了我,说医院没有这个科室。导台的护士眼神有可怜又避讳,就像……看一个怪物一样,说让我去脑科医院检查。

出了医院我不知道要怎么办,是回去再继续扛下去还是去她们说的脑科医院呢?在公交站台站了很久,吹了很久的风,淋了很久的雨,才终于下定决心去她们说的脑科医院。

见到医生的时候不知道是委屈还是什么,哭的说不出话。后来情绪稍稍平定了,小心翼翼的跟医生说浑身上下只有500块是下半个月的生活费,可不可以看病。

最后给出的结果是,中度抑郁中度焦虑。医生问我要不要吃药,我说:吃吧,还剩两百多块钱,看能开多少。最后开了一个星期的药,医生让我一定告诉父母,不然负担不完医药费。临走还说了一句:放心吧,会好的。

药吃完了,情况好像更严重了,辅导员发现了不对劲。我禁不住辅导员的追问,终于坦白了自己的病情,不出意外,我被强制休学。好可惜,大学还给父母添麻烦。

父母带我去另一家医院,得到了一样的诊断结果。控制不住的掉眼泪,父母站在旁边让我更无法和医生说自己的想法。主治医生问:有自杀倾向吗?沉默良久,还是回复了有。

然后开始无止境的吃药。刚开始药物作用让我感官更麻木,不过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,不用再看见血从身上流出来才能感到镇静。一个月后,我的身体似乎出现了抗药性,只得再开新药,解郁丸、舍曲林大概还有一种安眠药吧,记不大清了,可依旧没什么效果。余生换了一个据说是权威的医生,用了效力更强的药,这次终于有了明显的效果,失眠好一点了,吃完药半个小时就可以睡觉了,只是噩梦有点多,有点耗神。副作用是,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。

我很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,反正不接受也没什么用就是了。

 

二  “活着没劲就早点去死啊”

休学在家的那段时间,曾去姐姐家帮她照看刚出生的小外甥,偶然间听到她们说:也有一部分遗传因素吧,毕竟是精神方面的问题。

没那么歇斯底里了,就假装没听到,就是心里多了一根刺。

有一天一个长辈说要找我谈谈,我拒绝了,因为我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,可是我拒绝到底也是没什么用的。意料之中,我们吵起来了。我至今记得的一句话:你现在和死人有什么两样,活着没劲就早点去死啊,在这里碍什么眼?

原来这样啊,活着碍了他们的眼。那位长辈拂袖而去,我也回了家,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吃了安眠药。当然,理智还在,只是想睡一觉,没吃多少,但是可能受了刺激,所以眼泪还是止不住,脑子里都是想着,我为什么不去死呢?

其实熬一熬也能过去,哪怕再痛苦,也不可能疼死,这是我早就明白的道理。

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呢,是命运不公,还是自己无能,又或者是因为活着就是如此?自己也分不清楚,只是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,这段日子真的有这么这么久:

初中被老师打骂,同学孤立;因为所有人告诉我父母好辛苦,所以除了要上交学校的生活费,其他的一分钱都不能要。没吃过饱饭,喝过自来水,卫生纸一张掰成两半用,想想怎么这么惨。而衣服这东西对于我的母亲来说,给我买会很浪费,能穿堂哥堂姐的就将就将就,新衣服,给我买,不值得。

就是那个时候迷上了小说吧,小说里的世界很美好,很幸福,也很治愈。那段时间小说似乎成了我的命,我缓解情绪的最好解药。那个时候我就喜欢找点什么东西割一下自己的手,虐一下自己的身体,这样的话,心理不会太难受。

后来高中了,学校住宿,新的环境,我以为能适应很快,结果,似乎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女生之间那点事说出来真的有些脏,但是毕竟是社会,除了接受,别无他法。一样的,吃不饱,穿不暖,但是习惯了,也还好,忍忍就过去了。只是无心学习了,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。只能放任自己从学霸变成学渣,现在想起来还颇为唏嘘,原来我曾经也光芒万丈。

每次自我安慰呢,想的最多的也就是,忍一下就过去了,没几天,多忍忍,坚持一下。

时间不一定是一剂良药,那些东西并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而过去,反而藏在心里更深的地方,时不时出来刺你一下,让你疼得直不起腰。

上次看过一篇文章,写着:不合适就不要接受,要学会爱自己。但是可惜的是,我至今不明白什么是不合适的,怎么样才算爱自己。

当然,我的第二个医生,那位和蔼的老教授告诉过我,在认知方面有什么不明白就问一下父母。只不过他应该没想过,我和他们如同陌生人。所以现在明白的一切道理,不过是经历过的伤和痛。

所以一直到现在,有些东西我都不明白要怎么去做,有些事要怎么做才算正常,才算是不冒犯别人又让自己舒心。

挺久没吃药了。从8月份开始戒断,因为学校要康复证明,不然无法复学,所以母亲强拉着我我做了评估报告,尽管医生说我状态不稳定,不建议我急于复学。其实谁都知道那一纸证明不过是我想填什么就是什么,结果如他们所愿,所有项目显示无抑郁,轻度焦虑,只是主治医师无奈地听我要求开了一盒安眠药。

 

三  追寻光的方向

生活就像一片深渊,一望无际突,然就到有些悲哀,曾经那么喜欢的文字,那么一腔热血的姑娘现,在满是绝望和无奈。

为了省钱,也为了治愈自己,这几年寻求过不少帮助看书,:免费心理咨询等等,但是收效甚微。后来我逐渐发现,我和大部分人不一样,我应当做的是远离。远离我的父母兄弟亲戚,远离我的原生家庭,远离我现有的一切,或许有治愈的可能。

因为喜欢的一个古风歌手,开始关注新疆,后来新疆也成了我的执念。新疆是个好地方,是真的。我爱它的广阔无垠,也爱它的风景如画。

下定决心之后,坐了41小时左右的绿皮火车(没错,是坐铺,41小时),我到了新疆。刚开始的一切是陌生、孤独而又让人害怕的。但是这陌生的环境同时也提醒着我,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变得更好,是为了治愈自己,是为了不再坠入更深的深渊,更是为了有机会从深渊里爬出来。

给自己找了个约束力强的工作,每天准时开启一日三餐,不仅仅是为了工资,更重要的是活着需要工作。没有后路,所以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往前冲。

忘了说,我很倔,韧劲也有点强。所以我的目标一直就是工作嘛,干不死就往死里干。唯一的牵挂是还欠父母养了二十多年的债没还,毕竟这也是她们念叨这么久的事。

新工作很好,刚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的得心应手。新同事会鼓励我,关心我的感受,让我表达自己。其实就好像是……慢慢让我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人,而不是一个行尸走肉。

最近遇到疫情,每天要测核酸,为了让自己锻炼减减肥,我拒绝了室友开车送我去的好意,每天提前一个小时起床,来回半个多小时,确实是让我心情也放松了不少,慢慢地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节奏、生活方式,开始融入这里。

风景真的最能抚慰人心。我喜欢群山,喜欢犄角旮旯的角落,所以我热爱新疆,热爱新疆的风景,热爱新疆的美食,更爱这种无事挂心头的快乐。是的,我居然感受到了快乐。

也不是说在新疆就完全好了,只能说远离压力源之后发作没那么频繁也没那么激烈了。也会突然一下子难受到哭一整晚,然后第二天眼睛肿得睁不开被同事关心还会心虚。也会突然很暴躁的想要跟人吵一架甚至看关心我的同事都感到烦躁。

所幸我的情绪还在我能控制范围之内,也联系上之前的主治医生重新吃了药,一瞬间居然觉得未来可期,世界其实也没那么糟糕。

我不觉得双相就此治愈了或者怎么样,但是此刻我相信生活没有那么糟糕,未来也没有那么难熬,至少我可以平静接受双相,也可以和它和平共处。

至此,我的未来尚且光明。

 

本文入选“我的故事——绿丝带主题有奖征文”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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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进

张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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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渡过》作者,“渡过”公号创办人,财新《中国改革》执行总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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