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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生家庭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

我是一个双相患者,同时也是高三在读学生。很多人其实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得这个病,因为我实在是太活泼,太过阳光了。其实,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懂。

从出生开始,我就跟着外婆,父母亲很少会送我去幼儿园,以至于在我的印象中实在是找不到他们的身影。我的父母亲在我14岁时离异,原因是男方出轨。

在六年级时,我偷摸地看到了父亲跟别的女人的聊天记录,我害怕得不敢说话。也许是为了我不能没有爸爸,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,忍让的结果必然是无休无止的争吵。回想起来,吵架声、摔东西声,充斥着我的童年的每一天。

我悄悄地躲在厕所哭,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。我知道母亲已然是很痛苦了,我不忍让她担心,擦擦眼泪还会笑着跟她讲话。

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,直到那天,喝醉酒的父亲把母亲打了。我睡眼惺忪地抬起眼皮,入目的是一片红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我没有流一滴眼泪,也感受不到悲伤,只静静地把母亲扶起来抱着她。我像是麻痹了一般,再也感受不到悲伤。

在我上初中时,这种争吵的状况更是变本加厉,而父亲则是光明正大地带了那个女人回家。我劝了母亲离婚,她最终还是同意了,我知道她的不容易。一个人一天打三份工支撑起全家的开支,而父亲总是有钱出去花天酒地,我看在眼里,内心却是一片漠然。

母亲常跟我说,你真是个冷血的人。我也这么觉得,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,我的冷血仿佛刻在了骨子里。

在那之后,母亲找了一个后爸给我,又生了一个妹妹。恍惚之间我也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,经常感到失落。

每天穿梭于形形色色的人之间,总能看到恩爱的两口子一起去接小孩放学。其实我是羡慕的。我的情绪开始像是开了闸门一样涌出,总会在想到某些事情的时候突然地安静下来,不管先前有多开心,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黯淡下来。

我越平淡,越漠然,眼里的汹涌就越大。我知道我逃不过这劫了。我不怪父母,我只是无法说服自己。我开始戴着面具生活,变成了同学眼里的阳光少女,父母亲戚面前的坚强小孩。

我不能够坦诚地面对内心的疤痕,童年的阴影对于我来说太大了。但人是会有求救的本能的,明明逃避着,掩饰着,却又拼命的想让别人知道。

原生家庭让我的童年失去了彩色,变成千篇一律的黑白灰。我以前想象过我的未来,会是一片光明,有鲜花和喝彩,而现实却是铺天盖地的情绪。

上帝给你关了门,必定会打开一扇窗

我小时候觉得,死是一件特别遥远的事情,在那么美好的世界里,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我去探索,怎么会舍得死呢?

可我就像是个被情绪牵着走的木偶,不由自主的走上了这条道路。就像在水里窒息,怎么也游不上去,我不愿思考其中的利弊,只想安静地死去。

我们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小点,可这一小点却有很大的意义。很多人出现在我的身边,陌生人有时也能感同身受。我想,美好的灵魂也终究会相遇。

上了高中以后,我意识到我好像病了,却又没完全病。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,控制不了我的胡言乱语,开始想东想西,不断地自我否定,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。

有人告诉我,看清这个世界,然后好好爱它。我的心中全是悲戚,如何爱。内心的封闭在抗拒所有人的接近,但也渴望有人能拉我一把,哪怕只是让我内心平静,我觉得开心真的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。

可是他们来了,他们带着温暖和火光过来了。他说:“是外面的眼光太刺眼了,这不是你的错。”或许吧。有时候生活越残酷,自身就会更温柔。

因为见过黑暗长什么样,所以会竭尽全力的不让别人陷入黑暗。我开始帮助各种人,开解和安慰他们,这会让我有一种成就感,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像我那么痛苦的人。

高二的时候,我开始变得爱发脾气,情绪变化无常,极度嗜睡且有很多幻觉出现,我偶尔会想,假如能长眠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我清楚自己没有别人的好运气,也想不通很多事情,我究竟是在往上走,还是正在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。

我似乎有点病态,心甘情愿地接受情绪的折磨,仿佛我本来就该这样。可是他们,我的好朋友们,一遍又一遍地支持我、鼓励我。我在春节时收到一包糖果,上面写着:“难过了就吃一颗糖吧,要记得生活里永远有甜”。

伏清说,人就像梧桐,心空了还能勉强立着,别人以为下个春天它就发芽了,其实在那个冬天它就已经死了。

我知道的,不能学别人心存侥幸的那些戏码,人就是一颗尘埃罢了。我把那个戴着面具的自己称为安眠,因为我希望她能长眠,永远消失在我身边,我希望能做回自己,不再被束缚。

安眠,我让文字替你活着。我在平行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唤那个真实的自己,我就快要放弃了。但生命是有光的,我熬到了高三,遇见了那道光,那是我的班主任。明明刚开始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,她给了我太多的爱和包容,我无法用语言阐释她的好。

她会看出我脸上隐藏住的情绪,会时时刻刻关心我的状态。她只是一个班主任,她明明可以不必对我那么好的。她是光,是给我希望的人。我太不擅长表露情绪了,是积攒了好久的委屈,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像是铁锈般的涩苦。

我期待她能把我拉出这个死胡同,这是我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求生念头。我跟上天祈祷,成全我吧,我就赌这一次,输了便万劫不复。

她曾跟我说过,治疗是一个过程,需要你跟它慢慢的相处,然后去接纳它,包容它。生病不是我的错,更加不是对我的惩罚,那是我们每一个人必须接受的一个考验。有的人可能比我晚,有的人可能不幸离开了这个世界,但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,未来便会更加的美好。

 

我们面对双相到底能做些什么

我说了那么多,并不是想让别人了解我有多痛苦,也不是想求的什么安慰。但是我想说的是,我们并不是无能为力的,我们有机会去反杀,去冲破这个束缚。

“光”到底有多重要呢?你看到光,追随着光,最后成为光,散发着光。每一个深受双相折磨的人,都必须找到一个“光”。那是支撑着你前进的勇气和动力,心里不断想着它,不断努力成为它,再多困难也阻挡不了你。

过程确实痛苦不堪,也确实一遍遍的怀疑自己是否能做到,可是这份努力,本身就是你在竭尽全力的打败它。

我想说,双相的我们都很棒,都在拼命的向上生长,或许没有阳光,没有养分,但我们始终在坚持,始终在奋力成长,这就是我们打败双相最好的办法。

治愈的本质其实就是自愈,只要你自己想走出去,谁也拦不到你。只要你自己想走出去,周围的一切都会帮助你,不管是同学、老师、医生或是同事。他们给予你的陪伴和鼓励,就是我们前进的最大动力。

我频繁地记录着这些琐碎的小事,因为生活值得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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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进

张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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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渡过》作者,“渡过”公号创办人,财新《中国改革》执行总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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