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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2015820日-23日,我探访了国际扶贫组织“小母牛”位于河北围场和内蒙古赤峰的项目点。

四天的采访,马不停蹄,内容丰富。为了给读者一个切实可感的印象,现以赤峰市喀喇沁旗项目点为例,具体说明“小母牛”这个有理念的国际组织,是怎样在中国扶贫的。 

(一)

在赤峰项目点,我来到最基层——赤峰市喀喇沁旗小牛群镇。

这是一个位于高寒山区的贫困乡镇,地处喀喇沁旗西北边缘,海拔最高处1209米。全镇辖22个村,全部是国家级贫困村。总人口32912人,以人均收入2300元为线, 23679人属贫困人口。

这里的农户,多依靠农业谋生。因地处山区,人多地少,人均2.4亩地,且多为土壤贫瘠的山坡地。根据农户抽样调查,2013年小牛群镇1亩旱地种植玉米,收入仅580元;水浇地收入也不过1420元。

山区气候多变。我们在喀喇沁旗的时候,还是晴天。进入小牛群镇,下起了雨,山路湿滑难行。云雾缭绕,风景倒是美丽,可是不能抵偿这里的人们生活的艰辛。

颠簸的山路上,“小母牛”中国区主任陈太勇向我介绍了“小母牛”的来龙去脉。

20世纪30年代末,西班牙内战爆发。美国印地安纳州农民丹·威斯特加入了志愿救援队,到西班牙向当地难童分发牛奶。在这个过程中,他意识到,这些儿童的家庭饱受战争创伤,他们所需要的,“不单是一杯牛奶,更是一头奶牛”(not a cupbut a cow)。于是,他回到美国本土募集小母牛,送给西班牙的贫困家庭。

同时,他还要求这些受援家庭不再挨饿后,将这头小母牛产下的幼仔,送给另外一个家庭。这样一家家传递,让这个地区的人们总体脱贫。

1944年,“小母牛”组织正式成立。迄今,“小母牛”已经在世界上125个国家扶持过数百万个家庭。

早在1946年,“小母牛”就通过联合国救济总署,向中国赠送了550头奶牛。19843月,中美关系解冻后,“小母牛”重返中国,198510月正式启动项目。截至20141231日,“小母牛”在中国已实施153个项目,在141个县有上千个项目点。 

(二)

在山路上颠簸一个多小时后,我来到了小牛群镇最深处的一个山村——黄窝铺村。

这个小村,在内蒙古全区可能都属最贫困之列。车到村口,开不进去,我们只能下车步行。听村民说,这条不足5米宽的水泥路,是2013年修的。在此之前,路更不好走,出去上个学、赶个集,都是很困难的事情。

一条不足5米宽的水泥路,把山村和外面的世界连接在一起。

见到来人,村民们纷纷出来观看。

连圈养的羊也从圈里探出了脑袋。

(三)

小牛群镇这个项目点,是“小母牛”中国华北区主任宋金品开拓的。她对我说,她刚来的时候,村民非常冷漠。进了村,召集村民开会,介绍“小母牛”项目,等了一上午,才稀稀拉拉来了二十几个人。还有村民对她喊:“你来干什么?不就是想要身份证吗?拿去好了,开什么会!”

“那怎么办?”我问。

她回答:“只能先回去。把材料留下,让我们的合作伙伴慢慢做工作,下次再来。”

在后来的半年里,宋金品每个月都要从北京来这里一两趟,每次呆三五天,最多呆一个多星期。她在当地培训村民,讲解“小母牛”的理念,帮助农民建立互助组。

渐渐地,农民知道她是真来扶贫的,慢慢接受了“小母牛”的“12条基石”理念——比如:分享与关怀、自力更生、公信力、家庭为本、男女平等、可持续发展、改进畜牧管理、营养和收入、改善环境、充分参与、培训和教育,等等。

 

村民们。

看得见的贫困。

(四)

在村里,我走访了村民刘凤均家。

44岁,全家六口人。父母、妻子、两个儿子。夫妻俩最发愁的是二儿子,一生下来就脑瘫,今年13岁,不懂事,不能说话,生活不能自理,又无钱医治。老父母年纪大了,重活干不了。全家10来亩地,整个家庭年收入1万元左右。

说起生活的困苦,夫妻俩一脸的愁闷。

20155月,刘凤均参加“小母牛”项目,获赠6200元,自己又东拼西凑了5000多元,花1.2万元购买了两头牛,希望借此脱贫致富。

我问:“你参加互助组了吗?”他答:“参加了。”

我问:“互助金交了多少?”答:“100元。”

我问:“愿意交吗?”答:“都是互相帮助的钱,怎么不愿意交。”

我问:“你听说过小母牛的12条基石吗?”

他赶紧回答:“知道,知道,上面来给培训过。”

我进一步问:“是哪12条?”

他不好意思了:“咱脑子笨,说不上来,意思是明白的。”

陪同的小牛群镇畜牧站站长杜喜龙说:“我能说得出来!”他一五一十用他自己的语言,把“小母牛”的理念给我讲解了一遍。

刘凤均在旁边不住地点头:“就是就是!”

杜喜龙告诉我,他属于“小母牛”在当地的合作方,负责这一带的协调和技术培训,整天在这里活动。

我最后问刘凤均 :“等你的牛产了仔,你愿意送人吗?”

他回答:“不能不愿意,都签了协议的,不能说话不算话。”

 

刘凤均和他刚买不久的牛。

(四)

又去了村民张凯峰家。

说起他,全村人都知道。他有四个女儿,分别是20岁、14岁、11岁、8岁。

这里还是有重男轻女的传统,所以“小母牛”的“12条基石”中,专门有一条是“男女平等”。

张凯峰本来家贫,因为超生了2个女孩,东拼西凑,给政府交了1万多元的“社会抚养费”。

让我颇生敬意的是,四个姑娘都在上学。老大已经上大学,在长春师范大学读大二。其他三个女孩都在本地读中学和小学。

我问他:“四个孩子都上学,花费不小吧?”

他答:“学费没多少,就是生活费发愁。村里没小学,她们在外面住校,连这个最小的,”他指了指小姑娘,“才8岁,都住校2年了。每年为交生活费,要到处借钱。”

他全家只有6亩地,年收入12万元。接受国际“小母牛”项目资助后,购买了2头牛,希望能够从此过上好日子。

 张凯峰的父亲在养牛的厢房前。

关在厢房里的牛从窗户里探出头来,向往外面的世界。

张凯峰全家福。

 

 (五)

一路上,喀喇沁旗畜牧局“小母牛”项目办负责人杨再冉,向我介绍了小牛群镇项目的整体情况:

2015310日,经过近一年的筹备, “喀喇沁小农生计可持续发展项目”正式启动;

3月,完成项目实施团队组建与培训;

4月,到小牛群镇开展社区动员组织工作。黄窝铺等6个村的农户自愿申请参加项目,组成21个互助组;

57日, 400户初始项目户收到礼品畜,签订礼品传递协议;

6-7月,畜牧技术人员入村开展技术培训;

截至目前为止,项目提供社区能力建设培训32场,培训2308人次,提供技术服务35场,服务农户1109人次。

一手开拓了喀喇沁旗项目点的宋金品女士告诉我,她计划在五年项目期间,先组织培训1000户家庭成立互助组,再通过小母牛礼品传递模式,帮助2000户,继而影响和带动 3000户项目农户。

互助组培训及活动,提高了社区凝聚力,推动社区互助组发展为农民专业合作社,再由合作社带领和组织农户发展规模化、标准化的养殖产业,最后实现项目社区的可持续生计发展。

宋金品女士是一位儒雅的女性,今年59岁。本是退休的年龄,现在每个月有一大半时间在这里走村入户。

我问她:“工作且不说,你生活上最大的困难是什么?”

她想了想回答:“洗澡,上厕所。”

 

(六)

告别黄窝铺村的时候,村民们都出来招手。

宋金品女士告诉我:短短的半年时间,村民们的精神状态,已经在发生变化。

颠簸在山路上,我心生感慨:“小母牛”的可贵之处,不是简单的送钱送物,而是在乡村建立互助组,培训农民,资助农户购买牲畜,并要求这些农户保证将来把家畜所产幼仔,赠送给其他贫困家庭。这不仅鼓励贫困家庭自力更生,更让他们传递尊严感,享受帮助他人的快乐。

激发农户自力更生的主动性,让爱心传递,最终推动社区的可持续发展,这是比扶贫更长远的价值。

一切始于渴望,渴望催生互助——不再贫困的生活、更美好的世界,才成为可能。■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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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进

张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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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渡过》作者,“渡过”公号创办人,财新《中国改革》执行总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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