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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编者按】2018年至今,“渡过”从传播知识阶段,进入实际解决问题阶段,陆续推出了“陪伴者计划”、“亲子营”、“复学营”、“家长营”等等。并在实践中,逐渐摸索出一套疗愈模式,定名为“生态疗愈”。现撰文总结,敬请各界批评指正。 

 

 


 

什么是“生态疗愈”?简单地说,“生态疗愈”就是人为创造出一个完整的环境,让患者在其中实现自我疗愈、相互疗愈。

 

这个想法,基于我们对当今中国精神疾病治疗窘况的判断。

 

“渡过”是一个患者和家属社区,这个性质注定了我们要接触各种复杂、疑难病例。因为只有复杂、疑难病例,才会来我们这里,并留在这里。患者和家属的痛苦,我们感同身受,这确立了我们的做事方式,是“以患者为中心,以疾病为标靶,以治愈为目的”。

 

故此,近年来,我们一直结合自身特点,探索更可及的疗愈模式。实践中,我们将其命名为“生态疗愈模式”。 

 

为什么需要“生态疗愈”

 

“生态疗愈”是我生造的一个词。第一次公开提出这个概念,是在今年1月1日 “渡过”非新年献词中(参见《揖别2018,目标中途岛》)。我专门列了节,题为“全人关怀,生态疗愈”,并具体阐述说:

 

“单个人的能量和耐心总是有限的,这就需要立一个基地,在一个相对充裕的时间里,形成一个生态疗愈场,创造人与人、人与自然关系的连接,让情绪流动起来,最终回归社会,实现康复。” 

 

但是,说实话,2018年除夕之夜,当我独自撰写这篇“新年献词”时,“生态疗愈”只不过是一个朦胧的直觉。进入2019年,“渡过”做了很多线下活动,包括“亲子营”、“复学营”、“家长营”、“成长营”、“夏令营”等等,这个直觉才得以逐渐进入实践。

 

如何理解“生态疗愈”?翻开现代汉语词典,“生态”这个词是这么解释的:

 

“生态,指一切生物的生存状态,以及它们之间和它们与环境之间环环相扣的关系。”

 

这个解释非常精当。我把“生态”和“疗愈”两个词结合起来,也正是着眼于“关系”——患者和其周边环境的关系。我认为,精神疾病因其复杂性,需要以整体观、动态观、个体观、社会观、时空观,并在一个良好的生态关系中才能够治愈的。

 

为什么这么说?首先要分析一个问题:精神疾病疗愈难在哪里?

 

绝大多数患者和家属都能体会到,治疗精神疾病比治疗躯体疾病更加困难,我想原因在于:

 

首先,精神疾病成因复杂,其病理至今仍不明确。目前居主流地位的“神经递质学说”,并不能完整解释精神疾病现象。也因此,无论药物治疗还是物理治疗,或是心理治疗,都是尝试性的,患者不可避免要“试错”,其疗效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。

 

其次,精神疾病过程环节漫长。人的精神活动可以简化为“刺激-调节-反馈”的循环,这是一个复杂的链条,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异常,都可能引发精神问题。这就决定了精神疾病的治疗,从就医到诊断到治疗到康复,涉及更复杂的因素,需要更长的时间。

 

第三,精神疾病是生物、心理、社会三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,其疗效必然和患者所处的环境密切相关。而随着社会节奏加快、竞争加剧,患者的外部环境越来越严酷,这对其康复非常不利。

 

第四,精神疾病疗愈需要个人努力。毕竟精神疾病涉及精神因素,如果患者没有求治之心和相应的行动,神仙也无能为力;而患者的病况,恰恰使其难以努力。这是一个尴尬的怪圈。

 

上述四个难点,对精神疾病治疗的主体——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咨询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但现实中,目前中国精神疾病治疗的两大系统——医疗系统和心理咨询系统,都难以同时应对上述难点。

 

先分析医疗系统。由于精神疾病治疗难免“试错”,调整治疗方案必不可少。这就需要医生对患者的治疗情况,有足够的了解。可是,当今中国精神医疗资源严重短缺,病人多医生少,患者首诊时间不足,复诊间隔时间长,调药难以及时、准确,疗效往往因此大打折扣。

 

心理咨询系统更不如人意。一是心理咨询行业混乱,二是心理治疗花费巨大,三是咨询行业种种设置较为严格、僵化,人情味不足,求助者的治疗体验往往不够愉快。

 

除此之外,也许共同的局限是:部分医生和咨询师偏重于从自身角度考虑问题。医生认为咨询师是空口说白话,咨询师认为医生只会用药不能治本。各自画地为牢,而不能从实际出发,为患者寻找最适宜的治疗方案。

 

正是为了应对上述不足,我们想到了“生态疗愈”模式:既然现有两大系统都不能有效解决问题,就需要新的思路、新的观念——我将其概括为精神疾病治疗的“五观”,即:整体观、发展观、个体观、社会观、时空观。

 

精神疾病治疗的“五观”

 

在此简要介绍“五观”的大概内容。

 

整体观:用“生物-心理-社会”的现代医疗模式理解精神疾病,把人类的精神现象视为一个相互联系和发展的整体,综合而全程地解决问题。

 

动态观:这其实是哲学上运动的观点,即万事万物,大至宇宙天体,小至电子、原子,无不处于永恒的运动中。同理,大脑中的各种元素,比如神经递质,也无时不刻处于变动之中。平衡是暂时的、相对的;不平衡是永久的、绝对的。

 

以此推论,精神疾病的发作和痊愈,是一个淡入淡出的渐进过程,好比光谱的演变。病与非病、正常与不正常,没有明确的分界线。这就使得我们对于精神疾病,持一种包容和接纳的态度。

 

个体观:精神疾病有着高度的特异性,每一位患者都是独特的,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,寻找个性化疗愈方式。

 

社会观:人是社会和环境的产物,每个人都是在环境中定义自己,形成自己的人格和精神世界。因此治疗精神疾病,必须把周边环境作为一个不可缺少的变量予以考虑。

 

时空观:任何精神障碍,任何心理改变,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而是在漫长的时空中逐渐形成的。需要将其置入一个时空跨度多向研究,方能把握其来龙去脉。

 

建立上述“五观”后,我的思路逐渐清晰,并确立了“渡过”的目标:探索一条综合、全程、全人关怀、个性化的疗愈之路。

 

“生态疗愈”的必要性由此凸现:我们只有把患者置身于一个完好的生态中,把握患者和周边环境的关系,才能运用这“五观”来治疗精神疾病。

 

构建一个有机联系的“生态能量场”

 

上述认识,我现在完整叙述一遍,只需几分钟时间;而形成这个认识,却是基于长期的实践。

 

2018年是我个人和“渡过”的转折点。这一年,“渡过”从传播知识阶段,进入实际解决问题阶段。第一件事,就是推出了“陪伴者计划”。

 

2018年3月5日,我在“渡过”公号发表《短期是诊治,长期是成长,全程是陪伴》,公开提出了“陪伴者计划”,并同步推出《陪伴者手册提纲》

 

这篇文章概括了“陪伴者计划”的原理:中国精神健康资源严重不足,“陪伴者计划”的核心,就是发掘、整合、赋能成千上万康复者,使之成为陪伴者,从社会支持层面入手,为患者提供全程服务,从而在医院治疗系统和心理咨询系统之外,构建精神疾病疗愈第三系统。

 

经过三个月的准备,2018年6月,“陪伴者计划”正式启动。至2018年10月,“渡过”建立了一支50多人的陪伴者队伍,完成了500多人次的陪伴。

 

这时,我们又有了新的追求:单个陪伴者的能力是不全面的,单打独斗效果有效。可否把众多陪伴者的优势组合起来,在一个特定的空间和时间内,面对面为患者解决问题?

 

本着这个设想,2018年11月,我们在杭州举办了亲子共同成长营。这次尝试具有历史意义,它打开了一扇窗口,把“渡过”引入一个新的阶段。从此一发而不可收,至2019年9月,我们总共办了七期成长营、一期复学营,逐渐形成了“生态疗愈”模式。

 

至此完整概括“生态疗愈”:鉴于精神疾病的复杂性,单个人的能量和耐心总是有限的。这就需要建立一个生态环境,去除病耻感,形成能量场,涵盖药物治疗、心理治疗和社会治疗,创造人与外界关系的连接,让情绪流动起来,从而获得自我疗愈、相互疗愈。

 

我如此总结:对于精神疾病的康复,我们不相信奇迹,只相信集体的智慧、时间的力量。(待续) 

 

【下篇预告】过去一年,“渡过”在“生态疗愈”方面有哪些实践?“生态疗愈”到底有什么用?哪些方面需要持续努力?

 

本文原载“渡过”公众号,扫码可关注: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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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进

张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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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渡过》作者,“渡过”公号创办人,财新《中国改革》执行总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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