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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了同事欧阳艳琴《卧铺车上的爸妈》http://china.caixin.com/2014-07-19/100706379.html,想起我自己坐卧铺车的经历。

卧铺车有一股汽油夹着汗味的臭,对一个长期坐卧铺的人来说,那股味道熟悉得很远就能闻到。”——太真切了!非长期浸淫于此,焉能有此感受。

 

1998年,我任工人日报记者部主任。大约是夏秋之交,我到云桂两省记者站巡视。先在云南转了几天,后云南站记者陈昌云兄把我送到文山,从那里,我搭乘长途车去广西百色。这是一段并不太长的旅程,大约500多公里。天蒙蒙亮,陈昌云兄送我搭上早班车,他预计10个小时抵达,故通知广西站记者庞惠敏,让她在傍晚前赶到百色迎我。

这是一段让我哭笑不得的旅程。和昌云兄告别后,在闷闷的长途车里,我不知不觉睡着了。醒来,车正慢慢开着,一看表,9点多了。我问身边的乡民:到哪里了?他答:文山。——原来,车还在文山慢慢兜着拉客。

好不容易,车差不多坐满,正式开足马力上路。这时,我在车上已经三四个小时了。我看看车上的环境。如艳琴所说,一个铺睡两个人。和我同铺的是当地的山民,黝黑、精瘦,一股浓郁的汗味和烟味。靠着他,就像靠着一个大烟铺。他枕着一个大蛇皮袋,里面装的应该是被褥。一看就是个老出门的,对你爱搭不理。车上很脏,满地乱纸和食品残渣,满车都是汽油味、汗臭、袜子臭。

从文山到百色,都是山路。一路崎岖难行,车忽上忽下颠簸。好像是到一个叫富宁的地方,车被颠坏了。于是停车,修了几个小时;上路不久,明明不是饭点,司机又在一个饭店停下,要大家吃饭。这个饭店的院子倒是非常大。我被脚臭味熏得恶心,不想吃东西,就朝老板要了杯水,在院子里树荫下,看猪在烈日下的泥坑里打滚。已是下午,按道理该到百色了,但山民们脾气好得惊人,沉默而耐心,没人表示不满。

车渐渐驶进了深夜。我身边的山民不知何时下车了,身边松快了些。不久,又上来一位。好在这次是个姑娘,20多岁,去广西打工。朦胧夜色中,我看看她,矮胖,体型像一个纺纱用的梭子。她得知我是北京来的记者,倒是健谈,滔滔不绝。是当地土话,我能听懂一半。她说她也想去北京打工,问如果她去北京,能不能找我?我吓得支支吾吾,不敢应承。她侧着脸和我说话,一股浓郁的气息直扑我的耳膜。不过,亏得她帮我打发了剩下的行程,一路说着话,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,居然也闻不到臭味。应了一句话,“如入鲍鱼之肆,久而不闻其臭”。

深夜1点,长途车终于晃晃悠悠到了广西百色。我下车,如蒙大赦,狠狠吸了口气。这时比预定抵达时间晚了七八个小时。那时手机还不普及,可怜惠敏小妹,联系不上我,怕错过我,在百色的车站外,寸步不离,苦等了好几个小时。

惠敏小妹说:咱们先住下;我说:先吃饭吧,饿死了。这时已是午夜,饭店都已关门。我们在街边一棵大树下,找到一个烧烤摊。吃的什么记不清了,只记得一口气喝了一瓶冰镇啤酒。夜色浓重,夜雾弥漫;抬头可以看到朦胧的的山影,黑黢黢直压下来。

永远忘不了这瓶啤酒。这是我记忆中最好喝的一瓶啤酒。它把我在长途车上十几个小时吸入肺腑的臭味清洗出去了。我第一次体会到“沁人心脾”这个成语是多么精确。

 

(现在是清晨,我住在淮河岸边的酒店,马上出门。先发一篇,今晚住下接着写之二,“从西宁到玉树”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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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进

张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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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渡过》作者,“渡过”公号创办人,财新《中国改革》执行总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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